03. 沙发

0720及川彻生贺_及影48h

【Day2/01:09】


(重发


飞雄养的猫变样了,及川彻后知后觉。 

及川斜倚在沙发上,心思逐渐从某行街景描写里不太常见的西语单词一晃而过。手上这本年度畅销书来自前室友的推荐,许久翻了一页,忍不住又滑动手机屏幕,几个软件来回跳转。

作为领养人的定期回访,影山飞雄原先形同虚设的社交账号开始每天更新。多半是猫在吃饭喝水,除非把头埋进食盆里,不会乖乖呆在原地,二传能在须臾之间骗过对方拦网的敏捷手速也只能用摄像头捕捉到模糊的残像。

按时间顺序向后翻阅,一点一点接近猫在及川印象中的样子。捡来的时候刚淋过雨,深深浅浅的长毛一绺一绺地缠紧,梳子梳不开,只能草草剪掉打结的地方,显得坑坑洼洼。两条后腿的毛全剃了,染病的鲜红皮肤裸露在外,那一阵影山的搜索记录离不开“喂药”“上药”,小臂上也总带着几道新鲜抓痕。

他不得不承认,当初拒绝和猫共享名字,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这团乱糟糟的生物实在有碍观瞻,不禁质疑起究竟哪一点会让影山联想到他。

而现在,即便是影山灾难级的镜头下,同一只猫在避光处睁圆金棕色的大眼睛,微微歪头的模样堪称甜美,丰盈的毛发闪烁着金钱的光泽,不见丝毫昔日落魄的影子。就像一条评论里说的那样,他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及川已然想好了怎么在影山谈起猫时岔开话题:你自己的头发不值得交给专业人士对待吗?趁着影山小声嘀咕“我觉得还行”伸手揉乱那头柔顺的黑发之前,还要拍下他手指分开比出Live long and prosper敬礼手势的照片,惩罚上次电影播到中途他又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观察他过多久才能反应过来这一回合恶作剧的含义也很有趣。

影山飞雄和毛茸茸并非如外表那般违和,倒不如说他当然会喜欢猫,从及川彻身上就不难看出,排球之外,他喜欢的东西往往与他气场不合。从影山回复的评论点进那人主页,小麦色皮肤的女孩笑容明媚,她在动物收容所工作,随球队去往异地的日子里,影山拜托她抽空代为照看。最新一条贴图背景是影山的公寓,及川又有新发现,区区几个月,来自街头的猫本性难改,把客厅的布艺沙发当成猫抓板,已制造了好几处抽丝脱线,可以预见打磨得更锋利的爪子将释放成倍增长的破坏欲。

 

当时促使影山在备选中定下这间公寓的决定性因素可能就是这张大沙发,松软,舒适,最重要的是空间宽敞。及川的沙发有点窄了,两名超过185公分的球员只能规矩地并排倚坐,想换个更放松的姿势,比如半躺,则必须头颈枕着扶手,无处安放的长腿搭在另一人身上,而那个乖乖坐着充当人形支架的通常是影山。这种情况下想再靠近一点,想贴着耳边交谈,就得去卧室里了。
人不能……至少白天不该……

直到那天在罗马的早晨醒来,走出房间撞上影山,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短裤,双手勉强抱着猫,嘴里咬着一枚片状物。及川上前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没沾湿的那截,拿在手里,正是他们昨晚没找到的condom。这下两个人都愣住了。掀翻的沙发垫不止记录了猫的斑斑劣迹,及川看到更多的condom,还有他们常用的那款lube。

“我怕Tooru会吃进去……”影山迟缓地开口。猫趁机从他怀里钻了出去,灵活地翻了个身,四肢着地,直奔残余冷气的卧室。

好吧……他的意思是,好吧。等他越过海洋,回到阿根廷,独自一人,在自己的沙发上或坐或躺,小腿磨蹭某一小块触感状似起球的绒面,罗马的夏日在他身上褪去温度,看新闻,收藏spotify歌单,捧着麦片碗,甚至有客人来的时候,搬一把椅子在旁边,都难免会想起那档子事了。

及川彻和影山飞雄,他们在18米×9米的赛场上针锋相对,战意高昂,在极限状态下识别战术并想方设法破解,抢夺视线交错的分秒,剩余的不确定交给直觉,毫不留情攻击对方组织下薄弱的环节,这一天,还共同毁掉了彼此的家具的纯洁性。

 

 

时间倒退回初次踏上南美大陆,适应食物,适应气候,适应几度落空的分享欲,将失眠的理由推给单人床和榻榻米之间的落差,入住没有电梯的合租房只因相较单人公寓离俱乐部更近。春高前他不耐烦地对后辈丢下一句休息与偷懒可不同,一年后连几站公交的路程也感到浪费。

室友是大学生,名字叫马可,在学西班牙语上帮了及川不少。某个周末及川和马可散步回来,路过公园草坪,陪一只亲人的黑色拉布拉多玩了一会儿抛接飞盘。马可拉开冰箱门,仔细分辨着纸盒的包装,确认了是他买的那盒,扭开瓶盖,直接对着一升装牛奶的瓶口大口喝了起来。及川歪倒在沙发上,翻阅一叠刚从邮箱取出来的纸页,查看有没有信件或银行账单。马可凑过来看了眼最上面那张宠物店广告传单,耸耸肩,诚实地说,“我更想要女朋友。”

及川也露出笑意来。马可近来正积极地为实习面试奔波,他的卧室里甚至只放了一张床垫。

后来,影山认识的那个社工女孩也告诉他们,来到陌生的城市,缺乏归属感的人渴望陪伴,但毕业季弃养宠物时有发生。那时影山皱着眉,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时候及川很喜欢夏季的祭典。晚风吹散闷热的气息,年轻男女换上漂亮的浴衣,手牵手在流丽的灯光与乐队演奏声中穿行。口袋里的零用钱100円100円地减少,变成庙会上的狐狸面具、甜甜的苹果糖、捞金鱼的塑料碗。他是夏天的孩子,这个季节会为他祝福,蹲在水池边,小心翼翼将纸做的网斜着浸入水里,移动到金鱼底下,迅速抬起手腕,动作要轻,要快,否则会像岩泉一样弄破纸网。三条金鱼随着水流落进塑料袋里,摊位老板熟练地扎紧袋口,他接过来,高高举过头顶,灯光透过透明塑料袋照射他的眼睛,摇曳的艳丽鳞片流光溢彩,同班的小雪在一旁开心地拍手,“及川君好厉害!”

回想起来,七岁的及川彻已比别的小朋友更懂得控制精细到指尖的微妙力度。他请小雪给金鱼起了名字,爱丽儿、贝儿、仙度瑞拉,回家路上却偷偷告知发小金鱼的真名,最好看的红色渐变那条是莱娅公主,白底花纹的是卢克,但最后那条不叫韩索罗,通体乌黑,两片鱼尾飘逸摆动,一定是有披风的达斯维达。不知为何,听到这些岩泉的脸更臭了。

及川跟着爸爸去买了鱼缸,牢记喂食和换水的周期,但一星期后,金鱼还是接连翻着雪白的肚皮漂在了水面上。他抽泣着把金鱼埋在院子里盛开的牵牛花下。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记忆深处留存的是妈妈的手温柔地抚摸发顶。暑假在蝉鸣中转瞬流逝,升到二年级的及川彻交上国文老师布置的牵牛花观察日记,有时他觉得,他的金鱼在彩铅画的紫色花瓣下游动。

这一年还有一件大事,小雪的父亲工作变动,全家即将搬去遥远的关西。她家的柴犬似乎知道自己有被抛下的风险,对及川和岩泉格外热情,见到他们便主动躺在地上打滚撒娇,伸手去摸会舔及川的手心。最终因小雪的请求家里答应带上柴犬同行,岩泉肉眼可见的低落,及川则有更深的领悟,饲养关系的实质是自愿降级为仆人,柴犬愿意为他们携带的小零食献上左右摇动的尾巴、湿漉漉的眼神、柔软的肚子,给主人家添的诸多麻烦,却只当是理所当然。小雪的生日派对上,他可见证过柴犬坐在路中间和大人用牵引绳拔河,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又打翻了垃圾桶,跳上沙发留下脏脏的脚印,当晚还因误食异物挂了急诊。

及川看过这样的故事,流浪的人收留无家可归的动物,心灵的空洞随之被填补。他的心理问题难以通过同一种方法论缓解,球会落地,上场次数在增加,与高他半头的队友之间的磨合稳步推进,他见识到凌驾于认知的球感、力量与高度,高墙之上还有高墙,远方之外仍是远方,迫近的身影依旧步步紧逼。他传出的球被拦下、被接起,每当脊背接触冰凉的地面,身体被他所熟知的曾将他逼向悬崖边缘的挫败与不甘席卷,汗水流过唇边,说服他这副躯壳并非正在燃烧。若非伤痛这般鲜明,快乐也将失去色彩,如何证明活在当下不是逃避过去的谎言。他渴盼的舞台从未改变,这条路异常艰险,甫一开始便只能走下去,而不是走出去,向那痛苦汲取力量,活在可洞见的未来。他不需要依靠触手可及的温暖在异乡重拾生活的实感。一粒急切希望开花结果的种子,会竭尽全力扎根这片土壤。

马可毕业后收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出版社的offer,离开圣胡安那天,球队还有训练,及川没去送行。马可把他拉进拥抱里,笑言“等你成了大明星,到时候写自传可要找我。”回家时,及川看到沙发上多出一个圆滚滚的BB8。直到及川搬走之前,这个毛绒玩具都被安置在餐桌对面的那把椅子上。

 

 

世上也存在纯粹的偶然事件,在巴西的海滩与日向翔阳重逢是其中之一。年末及川回到日本,影山发了邮件,邀请他在东京逗留一日,理由很是迂回,可能是从某位熟人那里得到的建议。他说想和及川前辈一起看看东京,而及川确实每次都直奔机场,只在小学时来过东京旅游一次。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约会。休息了几小时,及川傍晚时分走出酒店,影山穿一件黑色长大衣,显得体型愈发修长。印象中影山只有校服和运动装,二传魂T恤是另一种层面的显眼。或许是戴了口罩的潜台词,或许是目前反转的几厘米身高差,及川深感冒犯,装作没有认出来,等着影山环顾四周,对上视线,迎上来和他打招呼。他们经过商场一楼的服装店,及川看着海报上复制粘贴般的全身搭配,冲影山促狭地挑了挑眉。

晚餐选在一间需要提前预约的高档和风料理,主厨手艺精湛,应季食材滋味清新,可惜及川久别故土,肠胃已不适应生食,鲜少动筷。看电影的过程中,影山时不时担忧地朝他打量。他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影山坚持既然及川前辈不愿去医院,就要留下照应。他本可以故作惊讶地盯着影山看,等影山察觉方才的话语有什么暧昧的歧义,蓦地满脸通红。出于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只是不置可否,看向了出租车窗外的霓虹夜景。

他们如字面意思地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一夜安稳度过。及川醒来时,影山面朝他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他想起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睡午觉也总是先醒来,无聊地玩妈妈的长卷发,缠在手指上。他想把面前奇怪的刘海拨到额头中间,但只是踢了踢影山,别装睡了小飞雄。

酒店厚实的窗帘没有拉开,影山眼底的蓝色晕染成融融的灰。声音很低却没带多少睡意,小时候和美羽一起睡午觉,美羽说飞雄能数清姐姐有多少根头发的话,就和飞雄玩一小时传接球,每一次都数着数着就睡着。今天想多睡一会儿,数了及川前辈的睫毛,不知道为什么却更清醒了。及川前辈,你还有没有不舒服?

事实上是,他不用借助光线也知道影山的眼睛是蓝色,就像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棕色一样清楚。及川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像是要遮住那双蓝眼睛,指尖在眼皮上沿着眼球的轮廓碾过,滑向皮肤光洁的下颌,一夜过去尚未长出胡茬,他还如此年轻,他们如此年轻。影山呼吸慢了半拍,但没有眨眼,一错不错地直视他。小狗不会有这样挑衅的眼神。这不公平,及川模糊地想。影山在冬天出生,眼下的季节是对手的主场。暖风温度适宜,吹得他思维钝化,错觉是影山向他的双手游去。

小飞雄知道恋爱是什么吗?

这时音乐突兀地响起,影山慌张地按掉闹铃,弹起来洗漱。阿德勒正踌躇满志要在本赛季卫冕,及川也要乘新干线回宫城。他坐在床边玩手机,影山换好衣服,竟俯下身快速地亲了他一下,他偏头躲过,嘴唇的余温留在了脸颊上。偷袭者匆忙撤退,及川不会回应这样草率的告白。

片刻过后房门被敲响。去而折返,难道是以为会得到回吻或拥抱吗?及川带着无名的怒意打开门,和侍应生面面相觑。客房服务,先生,来人径直将餐盘端进房间,放在床头。刚出炉的餐包和热牛奶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即将安抚他空荡的胃。

及川笔直地往后倒回床上。那是一部平淡到第二天就会忘记情节的爱情电影,任何提前离场的观众事后都不会尝试看完它,偏偏影山错误地当作教材,男主角和女主角交换早安吻,在床上吃早餐。但恋爱又能是什么呢。

 

他们还是错过了那部电影的结尾。

或许是因为球场上的每个瞬间都不容错过,在一起时错过就成倍滋长。

错过伸手的时机,错过面对面的告别,错过舌尖上树莓味冰淇淋的甜度,错过上次见面一起看的爱情片的起承转合。

吻,很多很多个吻,落在膝盖、手肘、耳后,那些无人涉足之地,仅仅覆着薄薄一层表皮的坚硬骨骼。小两岁的后辈吻过来时依然莽撞,及川揉捏他的后颈,耐着性子引导,嘿,按这边的节奏来。这种时候可以多教他一点。

翻滚间不知是谁压到遥控器开关,电视里是听不懂的语言,这样他们就可以专注接吻。结果是影山在上面骑着他,高热的身体内部将他紧紧包裹,互相索取饱胀的快意与抽离的空虚,占有彼此失去的时间。汗液蒸腾,这是罗马的夏日和及川彻一同赋予的。他们十指交缠,及川没有费心去照顾影山滴水的前端,知道自上而下俯视他情动的脸会让影山去得更快。

客厅没有空调,他还沉浸在余韵里,也错过了机会把人拉向胸口,亲吻汗湿的额角。影山顾不上顺着thighs往下流的粘腻就往洗手间方向走,及川假意指责他床上床下两副面孔,再等着影山呆呆地说及川前辈我们刚才是在沙发上做的,抢先一步使用浴室。

北川第一正选与替补的一年,青叶城西与乌野隔网相对的一年,因一张南半球偶遇的合照重新联系,分别总比相处长久,久到习惯了想象。

想象以胜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指点迷津,想象每一次闭眼凝神时网对面热切的视线,想象同时扼住蛇的獠牙与七寸,想象沙发上缠绵的亲吻以至于自己都忘记adult用品藏在哪儿,想象与冬天出生的影山飞雄一齐陷进无尽的夏日。

 

及川放弃了继续读那本小说,手机界面返回主页,停留在影山回复的评论上,“因为他叫Tooru啊。”他看了眼时间,再过几小时,他的门铃将被风尘仆仆的来客按响。

和几年前躺在酒店时一样,及川彻无声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啊。早知道那时候让他多看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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